人们提到秦始皇，就要谈到焚书坑儒。说到秦始皇的残暴，还要说到焚书坑儒。说到秦国二世亡国，要讲焚书坑儒。讲到中国历史上的专制主义，要讲焚书坑儒。甚至于我们讲到中国文化史上的一场巨大的浩劫，也要讲到焚书坑儒。

所以，焚书坑儒给秦始皇是一而二、二而一，几乎是不可剥离。到了这麼一个程度，所以我们这一集就专门来讨论一下焚书坑儒的问题。这里边有三个问题：第一，怎么发生的；焚书坑儒这两件事怎么发生的？第二，为什么这两件事和秦始皇的关系这么密切？第三，评价我们今天怎么来看待这件事。

下面我们就来分别讲一下。

焚书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其实是比较晚的，并不是秦始皇兼并六国统一本天下就发生了，而是在始皇三十四年发生的焚书事件。始皇三十四年，也就是公元前213年，这时候，据秦始皇的死亡已经只有几年的时间了。也就是秦始皇最后几年出现的事情。

这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有一次，举行一个盛大酒宴。在这个酒宴上，七十个博士，秦始皇手下的七十个博士联合起来，举杯为秦始皇祝寿，敬酒。这个场面很宏大，七十个博士集体敬酒，类似鸟巢开幕式，很壮观。秦始皇看了也很受感动。

在敬完酒以后，有一个博士就上来讲了一番话，这番话讲得让秦始皇也心花怒放。这个话怎么说呢？他说：“过去的秦国非常小，偏西垂也不过是千里之大。现在的秦帝国可以说是日月所照之处，无所不在。”所以，由西到今，秦帝国的国土是翻了多少多少倍。而且现在诸侯都被平了，建立了郡县，所以大秦王朝可以传之万世。

所以他很高兴。这是一个博士给秦王的祝酒词。当然，这个话说完以后，秦王心里很得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位博士站出来了。这个博士我们要特意提一下，他叫淳于越。我们要提提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涉及一个重大事件。

淳于越是个祁帝的博士，他在那位博士的祝酒词之后，站出来发话。淳于越说什么呢？其实淳于越讲的主要是两点：他说我听说商朝、周朝之所以能够传万世、传千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分封了子弟和功臣作为诸侯。
所以，这些子弟，一个功臣作为诸侯，他们可以辅佐天子。这样的话，天子才能够使自己的国运长远。这是很重要的原因。

而现在大秦帝国虽然统一了天下，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是皇帝。你的功臣，你的子弟都没有得到分封。一旦出现了特殊情况，就不可能有人去帮助你稳定大局。因此，淳于越主张要分封诸侯，不能够都实行郡县制。

他表示，刚才那个博士说的话是一派胡言。他是在误导你，你不能听他的。秦始皇听了两个博士的谈话以后，就下了一道令，交给大臣们庭议。大臣们在朝廷上讨论这件事情，这两个人的意见是针锋相对的。一个是为秦始皇歌功颂德，另一个则指出秦始皇的郡县制不如封建，主张分封诸侯。

这实际上是封建和郡县的一种政治见解上的争论。当然，这两种意见说完以后，一个是歌颂秦始皇的，一个是批评秦始皇不实行分封制。秦始皇交付庭议，但大臣们都不敢发言。唯独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这个人就是丞相李斯。

我们知道，李斯在秦始皇兼并六国以后，就立足实行郡县制。这一次又是李斯站出来，他说了最重要的两点。第一，要法后王。他说，我们中国古代五帝不通法，三代不同礼。为什么五帝三代在治理国家上方法不一样？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情况不同，因此治国的方略也不一样。所以，你应当法后王，而不能法先王。你老是学前人，前人治国有他们面对的情况，而我们今天治国则有我们要面对的情况。

李斯主张，应该根据你面临的现实去制定合理的国策，这就是他的第一点。李斯提出的第二点就是要废私学。他说，在兼并六国统一之前，有一个什么局面？私学很多，各家都有自己的学说，然后各家说自己的学说。中央政府的命令下达以后，都按照自己的学说去评价、去批判、去评论，这样一来，人们的思想就搞得混乱了。

因此，李斯主张第一，不能法先王，要法后王；第二，要废私学。要达到这两点，该怎么做呢？李斯提出了一个办法，他说请陛下批准，除了秦国史官写的书以外，其他各国的历史书一律销毁。而且，不是博士官自己职务需要藏书以外，民间的所有藏书，例如诗，统统销毁。
也就是我们说的《诗经》、《书经》和《尚书》，还有竹子百家的书一律销毁。如果谁要聚众谈论诗书，要杀头，以骨肥筋要灭足。

限定三十日，把所有的书集中到郡县，集中销毁。如果官员执勤不报，也按照同样的罪去处罚。另下三十日，如果不执勤的话，要罚作承担。承担是一种刑法，四年的刑期，白天占岗放哨，晚上修长城。这叫承担。这样把这些书都毁掉，但是有一些书不能毁，医药类的、农书，还有占卜用的书，这些书不在毁灭之列。

其他的书主要是竹子百家的书，诗书要全部毁掉。这是李斯提出来的，秦始皇听了以后就下了个令，照办。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焚书令。秦始皇下达焚书令，导火索是博士们关于封建制和郡建制，孰优孰劣之争。

一场政治制度的争论会引发秦始皇下令焚书。我们可以看出，秦始皇是想用暴力手段来控制舆论，进而巩固政权，这可以说是一种愚民政策。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秦始皇身上的焚书事件。

那么“坑儒”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再说一说坑儒。就是焚书的第二年，又出现一件事。什么事呢？就是方氏，最受信用的第二个方氏。我们刚才讲过了，除了徐福以外是卢生。卢生和侯生两个人，他们一帮人在一块商议，就觉得自己已经找了好几年的先要如果再继续找不到的话，秦始皇肯定要严厉处罚他们。

所以，他们就在私下谈话的时候，谈到了秦始皇的为人、为政和求先的各个方面，而且对秦始皇各个方面的评价全是一种负面的评价。比如说谈到秦始皇的为人，卢生和侯生是怎么评价的呢？说秦始皇这个人，他以为自己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这叫自负，刚愎自用。

再一个，他手下有七十个博士，但这七十个博士他并不听，只是冲个数。他手下有丞相、有大臣，这些人都不管用，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无论大小都要有皇上说了算。这说明秦始皇贪恋权力、专权。而且秦始皇每天要亲自看很多公文，他看公文达到多少了？一百二十斤。

我们知道，秦代的公文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用毛笔写在木简或者竹简上面。它是有重量的，他一天要看一百二十斤。秦代的一斤和今天的二百五十克就是半斤。
所以一百二十斤相当于六十斤。秦始皇每天要称出来六十斤的竹简跟木简，然后要亲自看和批阅。所有的事情他都要管，大臣们又不敢向他提意见，他也听不到什么反面意见，都是向他讨好，保持自己的路位。

所以秦始皇这个人的为政太差，为人也很差。求要求不着，他就要杀。所以这两个人议论完了以后，两个就逃了。这两个人都是得到秦始皇重点资助的人，这可以说是挟巨款逃亡。但是这两个人做事做得很不谨慎，他们谈论的事情很快被秦始皇知道了。而且这两个人又逃亡了，所以秦始皇听到以后非常震怒。

因为他有两点对秦始皇刺激特别大：第一，自己受骗了。秦始皇是用巨资资助他们去求仙的，结果你找不到仙要，挟款逃亡；第二，他们议论朝政的时候，议论到秦始皇的为人、为政，这话都让秦始皇听说了。

所以秦始皇一怒之下，就在朝堂之上对这些方士清算了一番，说这些方士，比如说一批方士是拿了钱不辞而别，另一批方士像卢生，受了巨额的资助，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第三，像徐福，这时候也把徐福说上了。徐福这个人拿了钱一出海几年没有消息，当然徐福还没有第二次见他。但这个时候他因为徐福走了好几年没有消息，心里也很恼火。

但是徐福第二次去见他，说他大鱼阻挡他的时侯，秦始皇又信了。当然，这个时候都是说卢生、侯生的时候，连徐福一块儿烧着说了，认为这些人没有一个好家伙。然后他就下令查，紧接着就在京城大搜捕，进行大审讯。在审讯中间被抓的这些人互相之间还揭发，存在一个从宽从严的问题。

所以坦白从宽，举报告状有功。互相之间一检举揭发，最后统计出多少人？460个。秦始皇把460个人全抓了，只要你共认的有谁就抓谁。最后这460个人全部抓起来以后，秦始皇就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活埋，而且要通告天下。

为了这件事情，他的长子扶苏挺身而出，站出来劝阻他。秦始皇不但不听，而且很生气，把他的长子——我们知道秦始皇的儿子中，真正留下名字的不多，这个长子扶苏是最早留下名字的，也是秦始皇很信任的。他把他贬到哪里去？贬到北方蒙田的长城军团去做监军。
等於貶出京城了。可見這一次的發怒，秦始皇是生了很大的氣，受了很大的刺激。這個時候已經到了秦始皇的晚年了，也就是始皇35年。

他給這些方士定了一個罪，叫做“禍未幺延，以亂前首”。這叫什麼罪呢？這叫幺延罪。所以這一次就活埋了460個方士，這就是所謂的坑戶，殺了460個人。關於他的來源和經過，我們都講完了。

焚書和坑戶這兩件事情，是秦始皇稱帝以後，為了控制輿論、鞏固統治所做的兩項決策。但也正是這兩件事，在歷史上給秦始皇留下了千古罵名。

那麼，我們今天又應該如何評價，發生在秦始皇身上的焚書坑儒事件呢？我們現在要講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怎麼評價這件事情。我們今天怎麼樣評價焚書坑儒這件事情？我想談幾點看法。

第一，我們先談談焚書的後果。秦始皇燒了那麼多書，後果怎麼樣的呢？第一，秦始皇的焚書開愚民之先河。中國歷代的封建統治者，都是對老百姓實行愚民統治，希望通過愚民來達到鞏固政權的目的。而秦始皇是開了一個非常惡劣的頭。在這一點上，秦始皇做了一件非常錯的事，非常蠢的事。他用暴力來進行愚民統治，用暴力來控制輿論。他希望用這個辦法來鞏固統治，這是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點，本來焚書這件事是由郡縣給封建，這兩種政治制度孰優孰劣而引發的一場爭論，它是一種政治制度的爭論。秦始皇採取的辦法，是用焚書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實際上，焚書不能解決封建和郡縣之爭。

封建制它的危害在將來，郡縣制它的危害在當前。這個話好懂，封建剛封的時候都封的是親兄弟，他絕不會互相打。但是若干代以後，血緣關係越來越遠，這些封諸侯王之間互相就要打了。所以分封的危害在未來；而郡縣的危害就是當前一旦天下有個風吹草動，沒有人去保護中央政權，沒有力量。秦始皇的兒子們都沒有封王，沒有力量去保護中央政權。

所以，這兩種制度應當說是各有利弊。秦始皇片面的採用暴力鎮壓一種說法，實際上它是一種很愚蠢的做法。

當然，秦始皇在這場焚書之中並沒有去處罰淳于越，最先提出來要實行封建制的淳于越。
那个博士，秦始皇没有处罚他。这叫明智。但是他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采纳了李斯的焚书令。这叫愚蠢。不杀淳于越是明智的，但是焚书却是愚蠢的。

第三，中国历史上大多数人是不赞成焚书的。大多数人都不赞成焚书，因为焚书对先秦的古籍是一种重大的破坏，而且焚书不可能巩固统治。焚书的结果没有达到你巩固统治的目的，这方面有很多例子。我觉得我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举一首很有名的诗。这首诗是唐人张燁写的《焚书坑》。这个诗过去曾经讲过，我们在这里再简单提一提。

这首诗是一首绝句诗，很短，只有四句。全诗说：

朱博烟消，
地叶虚；
光合空锁，
祖农居。

坑灰未冷，
山东乱；
留向原来，
不读书。

这首诗很有名。我们再重新讲它一下。朱博都是写书的工具载体，就是朱简和娟博。我们这里带着书，朱博烟消，使书被毁了；地叶虚，就是秦帝国的地叶，也同时随着焚书而虚弱了。所以叫朱博烟消，地叶虚。朱博就是你焚书的结果，带来的是秦帝国的根基动摇了。

光合空锁祖农居，说明秦始皇用这种办法来防范天下的读书人，实际上只把祖农，就是秦始皇一个人给锁住了，其他人你都控制不住。

坑灰未冷，山东乱，就是你坑儒，那个焚书坑还没有冷，山东的变乱就起来了。最终灭了秦国的刘邦跟项羽，原来都是不读书的人。当然，这个话并不绝对，刘邦跟项羽多少都读了点书，多多少少都还读了一点书，特别是项羽还读了一些书。只是说焚书并没有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最后是刘项不是灭了秦吗？

所以我们通过唐人的诗，可以看出唐代的文人是不赞成秦始皇的焚书的，认为秦始皇的焚书没有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反而导致他的亡国。我觉得这是我们要谈的第一点。

第二个问题我想说的就是，坑儒之说并不准确。为什么这样讲呢？《史记》的《儒林列传》明确记载，“集至秦之纪事，焚诗书坑术事。”司马迁在《史记》的《儒林列传》中间，明确地提到焚诗书坑术事， 不是坑儒，是坑术事。那么什么是术事呢？术事实际上就是阴阳五行这一派的学者，阴阳五行派，他们不是纯粹的儒生，这些人也读儒家经典。
但他不是纯儒。这是《史记》的记载。汉代王充在论衡的《咸兰篇》中也提到此王秦之所以诸偶语而坑术事。王充在论衡中间也提到坑术事。

第三，《班固的汉书儒林传》中间也称杀术事。所以我们把汉代的典籍翻过来看看。从司马迁到班固，从《史记》到《汉书》再到王充，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谈坑儒，都是写坑术事、杀术事。

儒跟术事有交叉，但并不等同。所以，坑儒的说法并不完全准确。应当准确的说法是坑术事更准确。王立群先生从史料中给我们找出了焚书坑儒一词的来历。这个词的最早出处是《史记》中的焚诗书坑术事。

但是我们从中发现了一个疑问，因为《史记》中的记载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焚书坑儒中的坑儒，而是明确定义为坑的是术事。那么，焚书坑儒一词中的坑儒说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坑儒说是怎么来的呢？

到了西晋，有一个学者叫魏弘。他为《古文上书》作序的时候，第一次提到即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西晋的魏弘在《古文上书序》中间第一次提到焚书坑儒。到了南朝刘宋时期的范业，写《后汉书》又提到焚书坑儒。这是西晋以后的事情。

所以我们从西晋以后，才看到焚书坑儒这个词。因此，焚书坑儒这个词是后世的说法，并不是汉人的说法。汉人给秦立的时间最近，但汉人从来不提坑儒。我们应当相信汉人的说法比后人、西晋以后的人的说法更准确。这是第二点看法。

第三点，魏弘不仅说了焚书坑儒，而且他把坑儒编了一种新的说法。魏弘的坑儒与《秦始皇本纪》记载的坑儒完全不一样。魏弘怎么说呢？秦始皇统一文字，用隶书给小篆统一文字，这个我们知道。

他用隶书给小篆统一文字，这个我们专门讲过。然后他怕天下读书人不服，就把天下的读书人都招到京城去。招到京城去以后，先封他们做郎，就是皇帝的侍从。然后秦始皇秘密派人，在咸阳附近的梨山，有地热的地方，叫他们去种瓜。

这个季节是冬季，因为梨山地下有温泉。他在有地热的地方种瓜，果然把瓜也长出来了，结了。然后他让这些读书人去讨论冬天能不能长瓜，这些儒生们就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有人说冬天不可能长瓜，有人说冬天能长瓜。
当然，数字也很重要，因为每一个数字代表着一条人命。这就是数字的重要性。数字并不重要，在于因为秦始皇的坑儒。最重要的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他开了一个头，开了一个坏的先例。

在北坑的这些事情中，只有少数人是从秦始皇那里领了巨资，然后找不到仙药，说了一番坏话，最后血款逃亡。这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并没有像徐福、侯生、像儒生那样幸运。大多数人没有，他们只是背后参与议论，是因言获罪，所以最后也被杀了。秦始皇对这些人，就是大多数因言获罪人的治罪。这就向天下昭示了秦帝国的文化政策的取向，昭示了秦帝国文化专制的既定国策。

只是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历史往往是与统治者的初衷相背的。秦始皇希望通过焚书坑儒，巩固他的中央集权，结果却得罪了一大批读书人，把这些人赶到了他的对立面去。因此，当陈胜、吴广发动秦末大起义的时候，一大批读书人都跑到了起义军中，包括孔子的后裔都跑过去了。同时，秦始皇手下的博士，包括蜀的孙通，不是也跑到刘邦那里去了吗？把这一批人赶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成为推翻秦帝国的一支重要力量。

这正是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士所没有想到的。所以，秦始皇在他统治的后期做了两件非常错误的事情，这些事情等于为秦帝国的灭亡集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秦始皇执行这些错误政策的同时，他的人生也迅速地走向了谢幕。也就是说，秦始皇在焚书坑儒不久，就走进了他的晚年。那么，秦始皇他的人生的闭幕式是怎么上演的呢？请大家继续关注这个话题，谢谢大家。

围绕着千古遗地，秦始皇有太多的谜团。秦始皇之死可以说是最大的一笔千古遗案。目前，史学界对此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种说法认为秦始皇死于疾病，还有人认为他是死于谋杀。那么，秦始皇之死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敬请关注系列节目《王立群读史记秦始皇之秦始皇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