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讲到《窦婴之死》，我们继续汉武帝后面的故事。
和亲政策是刘邦开创的。刘邦的和亲始于汉王七年。我们在讲吕后系列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因为刘邦在高祖七年平定韩王信的叛乱，结果是被围在白登，困了七天。最后还是采用了陈平的一个计谋，才得以脱身。所以，高祖这一次算是领教了匈奴的军事力量的强大。
事后，他采取了他的臣子刘敬的谋略与匈奴和亲。每一次和亲的时候，陪着公主去的有许多工匠和奴仆，还带去了很多礼品。因为特别是汉朝出的，比如说像丝绸、像酒，这些匈奴不出产的产品，就带过去这些物资。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匈奴的物质需求。因此，在高祖时期，这个和亲还是比较成功的。
但是到了汉文帝时期，汉文帝继续采取的是和亲政策。然而，文帝他这一代的和亲不是太顺利。汉文帝一生经历了匈奴的三代单于。在文帝之前，有一个非常强大、强悍的匈奴的单于，叫冒顿单于。冒顿单于曾经给吕后制造过麻烦，他给吕后写过一封性骚扰的信，吕后很生气，但最后还是咽了这口气。
冒顿单于一直活到了文帝时期。在文帝时期，冒顿单于给汉文帝制造了麻烦，汉文帝前三年，冒顿单于大举入侵。他派他的手下右贤王，一直打到现在甘肃内蒙的那片河套地区，当时叫河南之地，就是黄河在甘肃内蒙转弯以南的那片河南之地。在这个地方，匈奴的大举入侵给汉文帝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汉文帝当时就派了一名老将，他是刘邦手下的骑兵司令，叫灌婴。这个时候，灌婴已经做了汉文帝的丞相。灌婴亲自带了八万多军队去抵挡右贤王。右贤王的军队在河南之地捣了一个多月的乱才撤了。因此，在文帝时期，他就经历了第一次的匈奴大规模入侵。可见，这个和亲没有给文帝朝带来和平，反而遭遇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入侵。
文帝前三年入侵河南之地以后，冒顿单于去世了。接替冒顿单于的是他的儿子，老上单于。老上单于继位以后又要求和亲，汉文帝也答应了匈奴的和亲要求。然而，这一次和亲给汉文帝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大麻烦，因为这次和亲在公主派往匈奴的时候……
同时还派了有宦官，就是侍奉公主的人和他同行。这一次派的这个宦官在历史上是有记载，而且很有名，这个人叫中行说。
中行说不愿意去，因为这个宦官跟着公主到匈奴和亲以后，就意味着这个宦官他一生不可能再回到中原。因此，中行说就觉得离开自己的故乡，他不愿意去。但是，中行说的要求没有被采纳，最后还是强迫中行说出使。
临走之前，中行说撂下了一句话。这句话是：“必我行也，为汉患者。”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你一定要叫我走的话，将来我一定会给汉朝制造许多麻烦。”
这说明中行说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容易记仇的人，而且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他本来不愿意出使，但还是被迫去。他就把自己的怨恨记在了汉朝的身上。于是，他去了匈奴以后，就要报复自己的民族，报复自己民族的政权。
所以，中行说随同公主到了匈奴以后，立即就投降了匈奴大单于。投降以后，匈奴大单于非常器重中行说。这一次的随同公主到匈奴和亲，给汉朝制造了很多麻烦，因为他很有能力。
中行说做了这么几件事情：第一，破除依赖。因为匈奴民族跟汉民族是两个不同的文明。匈奴民族生活的地方主要是现在的蒙古高原，匈奴人在高寒的蒙古高原上，御寒的东西主要是牲畜的皮革，用皮衣穿着。然而，皮衣和棉衣相比，皮衣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重，特别沉重；而丝棉很轻。
所以，汉朝的丝棉供奉给匈奴以后，匈奴人很喜欢丝棉。中行说到了匈奴族以后，他就发现匈奴人对丝棉的依赖性很强。他就觉得这个依赖不好，这个依赖会导致匈奴民族逐渐成为汉民族的一个依附民族。因此，他就给匈奴大单于讲，匈奴的人口很少，只不过只有汉朝人口的十分之一，但匈奴却非常强大。为什么呢？就是我们吃的、穿的都不需要依赖汉族。
现在，如果我们过分依赖汉族给我们供奉的农产品的话，那么我们将来这个民族就非常危险了，因为失去了生存的独立性。他说你不妨做一个试验：找一些人穿上皮革的衣服，再找一些人换上丝棉做的棉衣，然后让他们骑马在草原荆棘丛中奔跑。
结果跑的结果呢？那个皮衣啊，在那个荆棘丛中间跑过以后啊，它很结实，不会受损。而那个丝棉骑着那个快马在那个荆棘丛中一跑都被挂烂了。
所以你从这个对比中间可以看出来，丝棉不适合匈奴民族需要。因此，中行说啊，就不断地向匈奴的单于灌输一种思想：说汉族的东西虽然好，但是它不适合我们这个民族的需要。这样就破除了匈奴民族对汉民族农产品的这种依赖和需求。
再一个，中行说发现汉民族在文化上比匈奴民族要先进。他就采取了一个办法，就是他抽空时间向匈奴单于周围的人传授文字，传授计算，提高这个匈奴民族统计自己的人口、统计自己的牲畜，提高他们的计算能力。当然，中行说这个做法客观上是传播了汉民族的文化，但他的主观意图绝不是如此。他主观的意图是想通过这种办法增强匈奴民族本身的力量，这是他采取的第二个措施。
第三个措施是教唆傲慢。他教唆匈奴的这个单于，在和汉民族交往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一种傲慢的态度。具体来说，比如说当时汉朝的皇帝，汉文帝给匈奴的单于写的这个信，写在这个竹简上。这个竹简的长度是一尺一寸，但是中行说就教给匈奴的单于，这个时候的单于是老上单于，教他写给汉文帝的竹简要一尺二寸。就我这个信比你那个信的竹简要长出来一寸，表明我比你大。
再一个在称呼上，汉文帝给匈奴单于的信开头总有这么一句话：“皇帝敬问大单于无恙。”无恙就是无病，意味着皇帝来问候大单于还好吗？但中行说就交给匈奴的单于，你给汉文帝写信的时候不要这样写。在大单于的前面，又加了八个字，这八个字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他前面加了“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在称呼上又压了汉文帝。他这个做法本身是想激怒汉文帝，同时也让汉文帝觉得大单于比汉朝的皇帝高一头。他教唆他傲慢，这是中行说做的第三件事。
第四件事是助纣为虐。中行说是从汉朝宫廷被派到匈奴去的，因此，中行说长期在宫廷中间，他了解汉朝边地的地理状况。
军事的部署
所以中行说就把这些情报透露给匈奴的单于。他告诉匈奴大单于哪个地方地理形势怎么样，驻扎了多少军队，哪些地方可以作为我们进攻的对象。本来刘邦的和亲是想换取和平的，结果中行说这一番话，这个事件发生以后，不但没有带来和平，而且把老上单于说得飘飘然。
所以老上单于在汉文帝前十四年的时候，在中行说的教唆之下，带领了十四万军队大规模地入侵汉朝。这一次入侵力度非常大，所以汉文帝这一方的反应非常强烈。
第一，面对着这次匈奴的大规模入侵，汉文帝要御驾亲征，就是他亲自出征。但是这件事情遭到朝臣们的反对，汉文帝不听。最后还是汉文帝的母亲窦太后出面干预，这件事才算了结。汉文帝自己没有出征，但他派了十万军队防守长安，十万骑兵防守长安。因为匈奴这一次入侵汉朝的内地已经打得很近，把汉朝皇帝的一个行宫给烧了。而且匈奴的侦察员，就是他的侦察部队，一直到了汉朝皇帝的甘泉宫，甘泉宫离长安已经很近了。
所以汉朝对匈奴的和亲，实际上经常会遭遇失败。这是老上单于这一次。在老上单于死了以后，军臣单于即位。军臣单于在文帝后六年又一次入侵，搞得汉文帝狼狈不堪。当然，文帝后六年的这一次入侵也被遏制住了，但一年多以后，汉文帝就去世了。因此，文帝朝就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入侵。这说明和亲没有达到原来保持汉匈关系和平的目的。
文帝去世以后，景帝即位，景帝朝汉匈关系相对平静，但也发生了一件事，就是七国之乱。七国之乱的时候，赵国就曾经勾结匈奴，匈奴也想趁着汉朝的内乱入侵，但这件事情最后没有做成。
我们明白了这一段历史，就可以知道汉武帝之所以坚定不移地和匈奴打下去，第一个原因就是宿怨。从高祖和亲以来，经过吕后、文帝、景帝这几代皇帝以来，这个宿怨是导致汉匈关系紧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宿怨和亲无效，征战雪耻，因此武帝要把对匈作战作为自己毕生的一项大事业。这是武帝坚持对匈作战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积怨。
因为武帝朝的时候条件成熟，征战平乱成了武帝的一大心愿。
因为汉朝从高祖开始，这个和亲并不是汉朝他本身自身的愿望。因为和亲要献出女人、献出财物，要抢颜欢笑，来换取一个短暂的和平。这不是汉代皇帝的本愿，而是当时的时代让你不足以和人家较量。
因为这个中间经过了二十三年的经济的破坏，当时是一个什么状况呢？
当时的状况是：汉朝的天子、汉朝的皇帝在汉初的时候，他想准备一辆马车，这一辆马车需要配备四匹同样毛色的马，就不能配不齐。当时的将相连马车都没有，坐的都是牛车。老百姓连吃的、盖的都没有，你这种经济状况怎么和人家打？
但是到了武帝朝的时候，经济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过了七十多年的修养生息，所以到了武帝朝的时期呢，已经达到了什么状况呢？说京城里那个钱呐是成千上万，那个穿铜钱的绳子都锈烂了。国家粮仓的粮食都陈陈相因，就是老的粮食没有吃完，新的粮食又堆上去了，甚至于漏天堆放都朽烂了。
所以武帝时期已经具备了和匈奴作战的本钱。这个本钱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他已经具有了这个本钱。
第一就是粮食，粮食问题解决了，特别是边地边疆地区的粮食解决了。因为这个时期的话，晁错有一个很有名的建议，叫入粟拜爵。粟就是粮食，当时晁错就建议，如果老百姓把自己的粮食运到边疆地区，可以给老百姓爵位。爵位是中国古代的一个政治等级制度，爵位给行政职能是没有关系的，但是爵位可以确定一个人的政治名分。
爵位有两种：一种是打仗立的功的这个爵位叫军功爵，另一种是老百姓得到的爵位叫民爵。老百姓把粮食送到边地以后，他有了民爵。那个民爵有什么作用？一旦百姓犯了罪，可以把你的爵位捐出来去抵罪。 所以老百姓就觉得有了爵位，就等于有了一层保护衣。
因此，由于很多老百姓粮食富足以后，他们就愿意把粮食运到边疆地区。这样边地的粮食充足了，这是作战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另一个条件就是他的军事装备已经很强了。汉初的时候马匹奇缺，因为经历了三年的反秦和四年的灭项所带来的结果。
打到刘邦建立汉朝的时候，汉初的马匹缺到什么程度呢？一匹马可以卖一百金，卖一百黄金。所以马非常缺。因此，从汉初开始，汉朝政府就鼓励老百姓养马。
到了武帝朝时期，民间的马匹非常多，多到什么程度？街道上、田野上到处都是马。而且当时有这么一个传说：如果哪一家的主人骑了一匹年轻的怀孕的母马去寻亲拜友的话，那么当时的人就看不起你。因为你骑了一个怀孕的母马，人家连聚会都不让你参加。
所以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家家养马，民间的马多了，战马的问题就解决了。因此到武帝时期，他能够组建自己强大的骑兵军团，就是因为有了马匹。
再一个，匈奴力量之所以比汉初军力强的一个原因，就是匈奴人射箭的技术非常高超。他们从小就骑马射箭。但是这个时候，汉族人当然是农耕民族，他们不是从小练骑马射箭的。不过，汉族人发明了一种用机器来射箭的方法，这就是一般射箭的一种升级版本，叫弩机。它是用机器射的，连发的速度又快又密，可以压制住匈奴的骑兵。因此，边地的粮食和武器装备都大大增强了，汉武帝便有了和匈奴叫板的实力。
第三，利益。汉武帝对匈奴作战还有一个利益的驱动，因为对匈奴作战可以扩张汉朝的领土，能够大规模地扩张汉朝的领土。因此，武帝认为这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方法。
这里边有一个很深层的背景：汉民族和匈奴民族这两个民族本来一个是游牧民族，一个是农耕民族，两个民族各有自己的生存状态和生存条件，他们自己生产的东西差别很大。游牧民族主要是畜产品，农耕民族主要是农产品。本来两个民族如果采取贸易的办法，对双方都是一件幸事，是非常有利的事情，即通过贸易互通有无。
但是这个错误，讲的人类的错误，往往是在发生时人们并没有觉察到。当你意识到这个错误的时候，其实早就发生了。那么这个错误是怎么发生的呢？这个错误一开始是在汉初的时候，匈奴民族依仗着自己军事实力的强大…
他不愿意通过贸易来互通有无，而是采取军事手段掠夺。这样就注定了两个民族的悲剧，这样就导致你侵落别人。别人一定会用这个武力的手段来抗击侵略，这就导致了两个民族的悲剧。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战争就成了特定时期解决两个民族矛盾的唯一办法。
建元六年，也就是汉武帝即位以后的第六年，发生了一件事。匈奴的军臣单于提出来和亲，汉武帝就把这个匈奴和亲的主张交给大臣们讨论。
结果在大臣们讨论的时候，出现了两派。一派主张不能和亲，原因很简单：匈奴是一个毫无信义可言的民族。从历史上看，所有的和亲都不能带来持久的和平。这一派主张要打，代表人物是官员王恢。他是坚决主张打，这个人的职务是大行，大行是负责外交接待的官。
另一方面是和亲派，代表人物是我们前面讲过的一个人物叫韩安国。韩安国这个时候的职务是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主管监察司法的官，地位很高，相当于副丞相。韩安国坚决主张和亲，他主张和亲的理由也很简单：就这个仗你打不赢，你没有办法打赢。因此，韩安国是主张用和亲的手段来解决。
王恢主张打，因为他觉得匈奴的问题不打解决不了。两派意见争执不下，大臣们的意见却很简单，一边倒，且倒向韩安国。这实际上是一种惯性思维，因为从高祖时期以来，我们就没有打赢过。打不赢，还有一个原因是，大臣们支持韩安国也是为了保险，因为对匈奴作战风险很大。
韩安国提了一个很重要的理由，说匈奴民族有一个特点：它是一个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它住的地方没有一个固定的地点，不像我们汉民族，住在这儿就一辈子都不动了。匈奴民族是游牧民族，哪个地方水草繁茂，它就到哪去了。它是个马背民族，因此你很难找到他们。韩安国讲的话是有道理的。
汉武帝是什么态度呢？汉武帝竟然同意了韩安国的意见。这是建元六年，汉武帝同意和亲，他同意了。这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这是一个给匈奴打了44年的皇帝。
当他继位以后，遇到第一次匈奴和亲的时候，他竟然同意了。那么他为什么同意和亲呢？他是不是自己心中有一些难言之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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