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集我们讲到刘彻最后胜出。汉景帝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尽管有五个女人相互角逐，但是起关键作用的其实是汉景帝。在这个过程中，汉景帝的表现非常令人仔细的品味。我们可以略计几个事例。
比如说，对于梁王，在他未立太子之前，他亲口许愿封梁王为储君。一旦梁王立了功，他马上就立他的皇长子刘荣为太子。等到第二次废了太子以后，就是等他废了皇长子刘荣以后，窦太后第二次发力的时候，他又借朝臣之意，把窦太后的建议挡在了门外。
所以在这个过程的表现中，我就觉得汉景帝这个人是个打太极拳的高手，非常善于打太极拳。他这一招一式看起来是软绵绵的，但是有千钧之力。再举一个例子来看看他的作用。
再比如说，他对薄皇后的利用。其实薄皇后早就不喜欢他了，只是因为薄皇后她的祖母薄太后的支持。但是薄太后在景帝前二年就死掉了。那么按说在景帝前二年以后，他可以废掉薄皇后了，但他没有废。
到景帝前四年，立皇长子刘荣为太子的时候，这个时候可以废薄皇后、栗姬，但他没有做。他搞了一个两下分家，皇后是薄皇后，太子是栗妃的儿子。他又放到这儿了。这种做法让汉景帝显得从容自若。
他将来废皇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废太子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一直等到景帝前六年，他把薄皇后给废了，废了薄皇后后，他又不马上立。因此，汉景帝在太子、储君的问题处理中，始终在打太极拳。这个打来打去，让局外人，甚至包括局内人，都不知道汉景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究竟谁是储君，谁能做皇后。
所以，景帝这个人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是一个非常精于权术之人。在整个刘彻胜出的过程中，最不幸的就是皇长子刘荣。他是最不幸的。又是因为他母亲的一句话，他丢了太子之位。而且这件事情，他被贬了以后，事情并没有结束。
他被贬为临江王以后，过了两年，到汉景帝中元二年，刘荣又出了一件事，这个事导致刘荣丢了命。那么，这是一件什么事，让已经废掉的皇长子刘荣最后死去了呢？这个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汉朝从文帝以后，在各个诸侯国，还有各个郡的郡府所在地，建了两种庙。一个是汉高祖刘邦的庙，另一个是汉文帝刘恒的庙。这两个都叫做祖庙，就建了这个祖庙。
这个祖庙建了以后，它有一个庙宇，周围有一个围墙。另外，这个庙的周围还有一些属于这个庙宇的地方，用一个矮的围墙把它围起来。这个废太子刘容他出的事，就在于他做临江王的时候，他自己扩建他的宫殿，把这个宫殿扩建的侵占了祖庙的地方。当然，这个侵占的不是祖庙内院，而是那个祖庙外边，那个小围墙围那一块地侵占了，这就算违法了。
结果，这个事情报告到中央政府以后，汉景帝就下令昭刘容进京。这个刘容据说是进京的时候就很不幸，他刚一上路，他那个车的车轴就断了。所以，那个临江国的老百姓就当时预言了，说他们那个国君不会再回来了。
事情结果不错，到了京城以后，就把他押到中尉府。这个中尉啊，我解释一下，中尉的这个职务呢，就是管那个首都的社会治安，相当于我们现在北京市的公安局长。这个中尉呢，是史记酷吏列传明文记载的一个酷吏，叫郅都。他审这个案子，郅都这个人执法非常严酷。
这个刘容为了说明这个情况，向郅都要纸要笔，想要写封信，就是我要给我的父皇写一封信，一方面说明情况，一方面我要谢罪。郅都不给，连纸和笔写封信都不给。最后还是谁呢，就是我们前面讲到的那个窦太后的侄子窦婴，他做过刘容的太子太傅，他给刘容偷偷地送了纸笔。刘容就写了一封绝笔书，写完以后就自杀了。
通过王立群先生的分析可以看出，汉景帝是一个很会打太极拳的皇帝，他在以巧力制约着各方面力量，对皇太子之位的窥测，那五个女人在太子之位上的纷争，只不过是汉景帝借力打力的砝码而已。所以，皇十子刘彻成为继位太子，表面上看是刘彻的母亲王美人的胜利，其实没有汉景帝的最终点头认可也是行不通。
正所谓几多欢喜几多愁，刘彻胜利，他的哥哥刘容却最终命丧黄泉。那么，这个结果是汉景帝的初衷吗？刘容为什么会有这个下场？史记外戚世家中如何记录这一重大事件。
刘容自杀以后， 这个消息对当时的朝野震动很大。曾经有人这样问过我， 说这个刘容如果说他不犯法， 他会不会最后被杀掉。
我觉得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你要想清两个问题就好办了。第一， 刘容为什么被杀？第二， 谁是主谋杀害刘容的凶手？也就是谁指使了这件事。 要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们首先考察一下刘容死以后，各方的反应。
牵动这个事的人， 首先一个是他的祖母窦太后；第二个是他的生身父亲汉景帝。 大家可以想想，这两个人跟刘容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至于他的母亲栗姬，早已经忧愤而死。 他母亲家在朝中做官的这些人，也被汉景帝全部处死了。因此，刘容这个时候说，就是在他母亲这一支中间，他已经是完全没有亲属了。
所以，刘容的死首先是恐惧。他不知道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在人的一生中间，最让人恐惧的是未来。 只有未来最让人恐惧。这不光是古人，也包括今人。不光是包括我们在座的人，也包括我这个主讲人。大家最恐惧的事情，就是未来，因为你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这是一个最大的恐惧。何况是投到中尉府中间那个临江王刘容呢。
刘容他还是一个孩子，对他前途的恐惧，这是导致他自杀最重要的原因。他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
自杀以后，第一个做出强烈反应的人是他的老祖母窦太后。窦太后听说她的长孙自杀了，勃然大怒，立即要求把审这个案件的中尉郅都处死。
我们讲过她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她偏爱的是她的幼子刘武。那是在争夺储君的时候，现在储君的位置定了，她对她的孙子也很疼爱。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都有一种隔代情结，作为一个祖母对自己的长孙，那是很有情感的。虽然刘容被废掉了，但始终还是自己的长孙。
结果，这个小孩子就这么一点错，被逼自杀了。因此，窦太后要求汉景帝立即处死郅都。窦太后的这个意见呢，我们可以理解，这是一个祖母的愤怒。不过，这个意见显得有一点偏激，因为到底这个郅都有多大的责任，我们还没有分清。
这是一个反应。下面我们再看汉景帝的反应。按照常理来说……
自己的儿子死了，特别是自己的长子死了，作为父亲应当感到什么？应当首先感到的反应有两个：痛心和震惊。可是汉景帝是一不痛心，二不震惊，好像死的是人家的孩子，而不是他的儿子。
窦太后要求把郅都处死的时候，汉景帝是怎么做的呢？汉景帝被迫无奈地把这个郅都免了官，他是以罚代杀，就是我罚了你，不再杀了。免官到家里去没有几个月，汉景帝就派人亲自到郅都的家，安慰郅都，任命郅都做雁门郡的太守。
为什么把他派到雁门郡呢？雁门郡是很远的地方，是属于边关。他不但派他到雁门郡做太守，而且给他一个授权，他可以便宜行事。所谓便宜行事，就是遇到情况紧急的时候，郅都可以不向任何人报告，就可以擅自作主来处理问题。这是一个特权。
汉景帝这样一个反应，窦太后是那样一个反应。我们从父亲和祖母的两种不同反应来看，你们能寻出来一个什么问题呢？窦太后的反应是很正常的，汉景帝的反应让人感到非常奇怪。刘荣虽然不是太子，但毕竟是汉景帝的儿子，还是皇子。所以刘荣的狱中自杀引起了轩然大乱。
刘荣的奶奶窦太后听说后勃然大怒，要求把审理这个案件的官员郅都处死。但汉景帝知道自己的儿子刘荣之死后，竟然有些无动于衷，并且还很偏袒审理这个案件的负责人郅都，不想处理郅都。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记《酷吏列传》记载的郅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们可以通过三件事来看一看这个郅都是个什么人。
郅都呢，他原来是汉景帝身边的一个侍从。有一次汉景帝外出打猎，汉景帝这次打猎带了一个他的妃子，姓贾，史书叫她贾姬。在打猎的途中，这个贾姬就去了皇家猎院的卫生间。这个贾姬刚进了卫生间，发生了一个意外：一头野猪，原因是这是个皇家打猎的场所，那个野猪突然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也一头钻到卫生间里了。
这个贾姬就给野猪是一前一后地进了卫生间，汉景帝一见，立刻大惊失色。这个贾姬在汉景帝心目中间的地位是怎样的呢？我举一个例子，大家就明白了：这个贾姬为汉景帝生了三个儿子，而汉景帝一共是十四个儿子，她生的三个仅次于王夫人的那个妹妹王兒姁。
她是冠军，生了四个。这个呢，是个亚军，生了三个。
这个在当时，我们知道啊，汉景帝这个人他有一个特点：他宠爱的人是一个个地生，他不宠爱的是一个也不生。那个薄皇后是一个没有生，而王夫人生了四个，一龙三凤。王夫人的妹妹王兒姁生了四个儿子，这个贾姬生了三个儿子。可见贾姬在景帝的眼里，是很有地位的人。
所以景帝一看那个野猪也进了卫生间，就大惊失色，便使眼色给那个郅都，叫他进卫生间去救贾姬。郅都对此权当没看见，纹丝不动。景帝一看，心中大怒，就提着剑往卫生间那边冲。此时，郅都拦住了景帝的路，扑通一声跪下来，说：“皇上，这个贾姬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死一个女人，下面还会再进一个女人，天下的女人有的是。即使您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也得为太后考虑考虑，为大汉江山考虑一下。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去冒险呢？”
因为郅都我刚才说过了，他属于酷吏。酷吏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汉代的酷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只忠于皇帝一个人，其他人完全不管。皇帝的生命高于一切，其他的人，哪怕野猪把贾姬给吃了或者伤了，郅都完全不考虑。他很清楚地说，死了下一个就来了，老了不去新的不来。因此，他就阻止了汉景帝的冒险。
后来，这是一场虚惊。那个野猪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又出来了。野猪出来以后，那惊魂未定的贾姬也出来了。这真是一场虚惊，但这个事立即就被报告到窦太后那里。窦太后一听，知道是郅都救了她儿子一命，于是立即重赏郅都。从此以后，郅都就得到了大大的信任。
因此，主审官有这么一个故事。这件事说明了什么呢？这件事说明，汉景帝在处理贾姬这件事情的时候，完全不了解郅都。他要了解他，就会知道这个人，别说给他使眼色了，就是踹他一脚，他也不进卫生间。他不可能去的。他不了解郅都，但经过这件事，汉景帝对郅都有了深刻的了解。
所以，过了不久，齐地的济南郡出现了一些不法豪强。汉景帝便毫不犹豫地把郅都派过去了。
郅都到那以后，三下五除二，把那个为首的豪强一下子就杀了。杀了以后，整个济南郡都害怕，连临近的郡首见了郅都，就像见了上级一样。就是郅都这个人还有镇压豪强、执法严厉的一面。
第三件事，就是我们前面讲的，汉景帝在废立太子的时候，一边废立太子，一边杀栗姬在朝中的亲属，这个我们前一集讲过。那么，杀栗姬亲属的人是谁呢？就是这个郅都。而且还有一个背景，当时在杀栗姬亲属的时候，当时的中尉并不是郅都，当时的中尉是谁呢？当时的中尉是一个叫卫绾的人，这个人我们下面还会讲到。
但是汉景帝觉得卫绾这个人比较忠厚，不适合做这种杀人的事，他就临时叫卫绾：“你回去休假，给你放几个月的假。”临时把郅都派过来。郅都一上任，把栗姬的亲属三下五除二全部杀光。所以郅都是这么一个人。
所以我觉得，在野猪事件的过程中间，汉景帝对郅都并不了解。但是在济南郡的事件和杀栗姬亲属的事件中间，汉景帝对郅都毕竟有了非常深刻的了解，至少他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可以启用郅都。这一点没有疑问，郅都是一个如此秉章办事的人，而且是让汉景帝非常信任的一个臣子。
看来，让郅都审理废太子刘荣一案，是汉景帝早就盘算好的。刘荣被杀应该是汉景帝早已预料到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汉景帝为什么还要郅都来审理废太子刘荣一案？他难道不想放过儿子刘荣吗？刘荣之死背后究竟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司马迁在《史记》中是如何揭露这一历史真相的？广告之后继续讲述。
如果我们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看，一个是刘荣自杀以后，汉景帝给窦太后的两种不同反应，两个反应不一样：一个是痛心疾首，一个是麻木不仁，两种不同的反应。再一个，从汉景帝任命的处理这个案件的主审人的身份来看，要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看，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皇长子刘荣被逼自杀这件事情，汉景帝脱不了干系。我们可以倒过来推想一下，如果说他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那么当皇长子刘荣自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能不感到悲痛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既然儿子的死讯来到以后，他麻木不仁，反过来说明他早就料定刘荣可能会有这么个结局。这是一点。
再一个，那个主审人，那个郅都，那个主审人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他杀栗姬的亲属的时候，临时换下了卫绾，把这个郅都派上去。你要把这两件事情合起来看，当然史学界没有人这样讲。
根据我个人的认为，皇长子刘荣之死是汉景帝的主谋，是他逼杀了自己的皇长子。当然，这个结论要说出来，可能会引起大家的一些疑虑。其中最大的疑虑就是，一个做父亲的人，一个做皇帝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杀自己的皇长子呢？他已经不做太子了，他不可能再威胁到其他的人。那么，为什么还要把他赶尽杀绝呢？
我想这里边不外这么几个原因。首先，废太子的身份。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结局都非常惨，因为太子是储君，储君就是后备君主。无论谁被立为太子之后，在太子的周围总有一些大臣在积极支持他。这些大臣围绕在太子身边，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一旦太子登基以后，他们就成了拥立太子登基的有功之臣。这个拥立之功，可以使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所以，每一个太子的身边都会有一群人在支持他。那么，这一群人支持他，对登基的太子来说，自然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对于废掉的太子来说，这个废太子和他周围的人就成了皇帝心中的心腹大患，因为这些人随时可以再把废太子抬出来，与新太子抗衡。
因此，刘荣在这一点上很不谨慎。其实，刘荣从太子的位上贬到临江王的时候，应当非常清醒自己的地位。是个什么地位呢？是个已经被废掉的太子。已经被废掉的太子，他的地位非常不稳，随时可能被皇帝和新太子视为政敌，视为隐患。所以，废太子必须要十分小心。
当然，刘荣有他的必死之道，就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有必死之道。当然，他还有取死之道；他的取死之道就是他的不谨慎。你已经被废了，你的母亲被杀了，你的母亲家族的人也被杀了，你自己的地位可以说是朝不保夕。在这种情况下，你应当要极其小心，极其谨慎。然而，他竟然扩建宫殿，占了祖庙的地。
这明显是违法的事。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是万万做不得的事情。可是刘荣做了。从这点来看，刘荣这个人不智， 很不理智，很不聪明。就是他意识不到自己身份的危险性，他还以皇子自居，以诸侯王自居。他和其他没有做过太子的那些诸侯王完全不同，他们不可能对新太子构成威胁。唯独这个废太子，最容易对新立的太子构成威胁。
所以，废太子要特别小心。这是刘荣犯了大忌，这也是刘荣被杀的第一个原因——他的身份。
再一个，刘荣被杀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汉景帝在废太子的时候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主要是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了不得的人。一个是周亚夫，我们前一集讲过，周亚夫是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太尉，立了大功的人，是周伯之子。可以说，周亚夫是景帝朝的重臣。
另一个坚决反对的是平定吴楚七国之乱的另一个主帅，就是大将军窦婴。在吴楚七国之乱平定以后，窦婴因平叛有功，被封为魏其侯。所以，两个人都非常有地位，非常有身份。特别是在景帝朝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朝中的大事基本上就是调侯魏其侯两个人说了算：调侯就是周亚夫，魏其侯就是窦婴。
这两个人是坚决反对废太子刘荣，完全不同意。这两个景帝朝最大的功臣与重臣都是废太子刘荣最坚决的拥护者，这岂不是把刘荣给害死了吗？你想想，有这么两个人拥护着他，汉景帝能不提防吗？
这两个人，你想想他们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大的声望。如果在景帝百年之后，这两个人打出来拥立废太子刘荣的这个旗号的话，刘彻能对抗得住吗？这是汉景帝非常担心的事情。这也就是汉景帝一定要想办法把废太子刘荣除掉的最根本的原因。
就是说，废太子刘荣，这一集的题目叫“景帝清障”。他要清除太子刘彻登基道路上的障碍，这个障碍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废太子刘荣。这就导致刘荣被逼自杀，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废立之争的余波还要延续下去，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全部结束了。
那么，刘荣虽然被杀了，拥护刘荣的人还在啊。
拥护刘容的周亚夫还在吧，窦婴还在吧。这些人还会有什么动静呢？汉景帝对他们还会有些什么行动呢？请看下集《平安太子》。谢谢大家！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