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了一下《史记》。秦始皇本纪和李斯列传记载的秦二世胡亥当上皇帝以后的作为并不完全相同。

史皇本纪上记载胡亥当上秦二世以后就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强化祭祀，第二个是巡游天下。而李斯列传的记载是说秦二世胡亥当上皇帝以后，他第一件事想做的就是想享受人生。这两个传记的记载有不同，这就有一个问题：史记的秦始皇本纪的记载和史记的李斯列传的记载，哪一个更符合历史的事实。

这就是来了一个问题了。为了说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我们两千多年的皇帝制度下面的几百位皇帝。他们继承皇位的方式千奇百怪，但大致上不出两种类型：第一叫顺承，第二叫逆取。

顺承有两个原则：一个原则是先皇明确继承人，第二个原则是皇帝继承制度明确继承人。这两个原则确定的继承人都叫做顺承，他们都是合法的正当的继承皇位。反过来说，用非正常的手段夺取了皇位的，这就叫逆取。

那么胡亥是篡改遗诏、杀死长兄夺了皇位，毫无疑问，胡亥属于逆取，不属于顺承。这一点很明确。不过我们也得说明一点，无论是顺承还是逆取，他讲的是什么问题？实际上讲的就是继承皇位的合法性与非法性，也就是你这个是不是符合法定程序，你是不是符合游戏规则。

顺承和逆取并不表明这个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这和这个无关。因为顺承和逆取的都有明君，也都有昏君。所以，他只是说你符合不符合法定程序。

我们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唐太宗李世民，大家都知道这个人。他是杀兄逼父夺取皇位的，那很明显李世民一定是逆取的。但是李世民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代明君，他构建的贞观之治，他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代明君。

逆取的皇帝，通常有一个普遍的心理，那就是心虚。他知道自己这个位子来路不正，因为他知道他拥有的这个天下，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叫大宗财产来历不明罪。你把整个天下弄到你的腰包里来了，来路不正。

所以李世民的普遍心态是心虚，因此心虚的皇帝往往要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那么嚣张。所以你看李世民那么容忍魏征，魏征多次提意见。
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怒。李世民都忍了，而且李世民的尾巴还夹了一辈子，不是夹了一时一会。最后，李世民成就了贞观之治。他最后是用自己的政绩说明，他是一个合法的继承人。

因此，我们觉得一个皇帝，能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法的皇帝，按照正当的原则来看，是有两条原则。第一，符合规则；第二，拥有政绩。规则和政绩是确定你是合法继承人的两个正常途径。

我们反过来看胡亥，规则就不用说了，他完全给规则改了，规则就没法提。他没有一条路可以证明自己是个合法的皇帝。那就是政绩。但是胡亥很可惜，他继位以后没有政绩。我觉得胡亥没有政绩，主要是由两点因素决定的。第一，他太年轻，不懂；第二，他是中国古代第一个逆取皇位的人。秦始皇是第一个皇帝，而胡亥则是第一个逆取皇位的人。在他之前，还没有足够的历史经验，让他作为一个镜子以史为鉴。因此，胡亥不知道用政绩来证明自己是合法的皇帝。

通过沙丘政变，胡亥篡改了秦始皇的遗诏，杀害了皇长子，秦始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胡苏，用非正常的手段夺得了本来不属于自己的皇位。在皇帝的位置上，胡亥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证明自己皇位的合法性。那么，他进行了哪些举措来证明自己是秦帝国合法的继承人呢？

因此，李斯的《列传》中提到，胡亥一当上皇帝以后，马上就想享受人生，不可信。我觉得《秦始皇本纪》的记载更可信，那就是胡亥当上皇帝后，首先要做的和秦始皇一样，也需要证明自己是个合法的皇帝。尽管他是非法夺取了皇位，但他仍要证明自己是个合法的皇帝。

胡亥怎么做呢？我们看了一下历史的记载，可以看出来，胡亥从四个方面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这四点是什么呢？

第一，加强祭祀。胡亥的加强祭祀含有双重含义：一方面是增加祭祀祖先的牲畜的数量，亦即牺牲的数量；另一方面是增加祭祀的对象。因为祭祀是表现对先人的感恩，胡亥用这个办法来证明自己是个合法的皇帝，因为秦始皇把皇位传给他。他加强祭祀的目的，说明自己是敬畏先皇，感恩先皇。
这是第一手。

第二手是尊崇始皇帝庙。中国古代的制度规定，皇帝允许留七庙。也就是说，在皇帝的祭祀中间可以祭祀七代祖先。在秦始皇之前就有这么一个制度。

所以在秦始皇死了以后，胡亥做了一个改动。他把这个祭祀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秦为诸侯时候的祭祀，第二是秦始皇当皇帝以后的祭祀。他把它分开了，也就是秦为诸侯和秦为皇帝，两类祭祀的方式。

秦为诸侯时候的祭祀，毫无疑问，既然可以允许祭七代祖先，居中的毫无疑问应当是秦襄公。我们讲过襄公立国，中间那一个一定是秦襄公。后面的六个分成两排，左边三个，右边三个。

当然，我们说这个祭祀的对象，都是指的神位，放一个牌子，写一个神位。那个神位表明祭祀的对象是谁，以及和秦始皇血缘关系最近的神位是哪些人。它们分别是：秦孝公、惠文王、悼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和庄襄王。这六位，加上秦襄公，这合起来就是一个祖庙。这个祖庙是秦始皇称帝以前的祖庙。

秦二世有规定，这个祖庙每一年的祭祀由大臣去祭就可以了，皇帝不必自己亲自去祭。另一个是始皇帝庙，由秦始皇作为始祖。然后，下面因为他是第二世，还没有过世，下面的神位他还没有牌。秦始皇是作为这个秦建成皇帝制度以后的祖庙，这个祖庙以秦始皇为始祖，然后往下面再往下接着排。而这个祖庙每一年的祭祀是由皇帝亲自祭祀，全国的老百姓人人都在贡献祭品。这表明他尊崇秦始皇。

他把秦祖诸侯和秦祖皇帝的祖庙分开，然后隆重的祭祀秦始皇的庙，表明自己感恩先皇。他想用这个办法证明先皇传位给我，我对先皇感恩备至。

这是第二首。

第三首是巡游天下。胡亥当上皇帝以后，他和赵高有一番谈话。他给赵高说：“我年少继位，天下的老百姓其实人心并没有服，那怎么办？”天下的老百姓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多次巡游天下，震慑天下。如果我要不去巡游天下，那么我就向天下示弱，天下的老百姓就不会服从我。

所以，秦二世继位以后，在秦二世元年举行了一个大规模的巡游。凡是秦始皇巡游到过的地方，秦二世都去。
秦始皇到过的地方有一个特点。秦二世就在秦始皇的一块石碑上，随后秦二世怎么办呢？为了显摆自己，他就在秦始皇刻的石碑的侧面，把当年跟秦始皇一块巡游的大臣的名字刻上。

当然，刻上大臣的名字很明显，他不是为了把这些大臣纪念下来。他想通过这个办法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秦二世所刻的石碑上，为自己树碑。这是第三点。

第四，手大兴土木。我们讲过秦始皇是个工程皇帝，秦二世完全继承了秦始皇的衣钵，修了很多东西。那么怎么修呢？第一个要修的肯定是秦始皇的皇陵。

秦二世在秦始皇的时候，拉回咸阳的那个尸体已经腐烂变臭了。第一个件事就是要修皇陵。皇陵修好了，然后秦二世就下令修什么呢？修阿房宫。

阿房是个地名，这是秦始皇在始皇三十五年决定修建的一个非常庞大的宫殿。根据秦始皇的本纪的记载，阿房宫有多大呢？阿房宫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层可以坐一万人，下层可以树一个五丈高的旗杆。这是相当庞大的，但秦始皇死的时候没有修成，原本打算修好以后再给它起个好名字。

但是，由于没有修完，秦始皇死了。死了以后，秦二世忙着修皇陵，顾不上阿房宫，皇陵修完了赶快再修阿房宫。

那么，秦二世为什么要修阿房宫呢？秦二世也有他的道理。他说阿房宫是先皇决定要修的，如果我现在不修的话，那等于说是先皇这个事做错了。作为继承先皇的皇位，我也为了感恩报答先皇，得把先皇未尽的事业完成，因此继续修建。

当然，秦二世也没来得及修完，他自己就死了。所以，秦始皇的阿房宫一直到最后始终是没有修完的。

总而言之，秦二世就做了这四件事：胡亥登上皇帝的宝座后，首先做了四件事：加强祭祀、尊崇始皇帝庙、巡游天下和大兴土木。这四件事情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证明他皇帝位置的合法性。

从这些事情中我们可以看出，胡亥虽然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但他心里是虚的，因为他是用非法的手段夺取了皇位。因此，尽管阻碍他登上皇位的胡苏、蒙恬、蒙毅等人已经死了，但胡亥依然感到害怕。

此时，他怕的是什么呢？我们讲完了胡亥的作为。
我们就要说，胡亥为什么这样做了？是因为胡亥害怕。怕什么呢？胡亥的作为有两点：一是怕大臣不服，二是怕皇子争位。

秦二世窃取了皇位当了皇帝，尽管大臣们尊称他为皇帝，但他知道大臣们心里并不服他。因为大臣们一点点没有看出来秦始皇有传位给他的这种征兆和意向，所以他不想让大臣们不服。

第二，秦始皇有二十多个儿子。我们讲过秦始皇后宫的嫔妃，后宫的嫔妃有多少？一万多。这一万多嫔妃给他生了二十多个儿子，生了十几位公主。他一共连儿子带女儿有三十多个，胡亥排行第十八。其他的皇子也有权力继承，因为没有立太子，没有立太子，皇长子又自杀了，其他的儿子都有权力。所以，这就是胡亥的两怕。

这两怕，赵高给他献了两条计，说：“你光怕不行，你得想办法，我们得把这个局面维持下去。”怎么办？赵高说：“杀旧臣，提新臣，培植个人势力；杀皇子，除公主，解除后顾之忧。”

因为赵高也明白，不光是秦二世的地位不稳，赵高的地位也不稳。赵高原来只不过是个内臣，虽然秦始皇很信任他，他是中车府令，同时还管着皇帝的玉玺，但是赵高的地位既不是大臣，也不是重臣，在外朝之中没有地位。所以赵高知道自己，其实大臣们也不服。

那怎么办？赵高就想出来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如果我们概括起来，就叫做“杀旧，培新”。把老臣旧臣给杀了，我们再提拔一批。因此，赵高这两手合并起来，就是“一杀二提”。

杀谁呢？杀大臣、杀皇子、杀公主；提谁呢？提自己的亲信。按赵高的说法，这个叫做“贫者富之，贱者贵之”。你不是穷吗？我让你富；你不是地位低吗？我让你地位高。这样以来，就等于说把他朝中整个来了一个大换班，大换血。

这样做，赵高就告诉秦二世，如果你要这样做了以后，你又可以怎么样？
高枕肆志，宠乐矣。

你可以高枕无忧。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享受生活了，底下都是你的人。而秦二世本人对赵高这个说法非常认同。

秦二世其实这时候是两种思想都有。一方面是怕大臣不服，怕皇子夺位；另一方面他急于享乐。

当了皇帝以后，他急于享乐。秦二世胡亥当上皇帝时多大了？二十一岁。二十一岁的一个小伙子，他说了一个什么话？他说：“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绝隙也。”他说人生活在世上，就好像是赶着一个六匹马飞奔的快车，迅速地通过了一个小的间歇。那六匹马飞奔的快车过一个间歇，那就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胡亥把人生看得这么悲观、这么短暂，有一个原因。胡亥这一次跟着他爹亲自去出游了。出游之前，他父亲秦始皇还非常健康，可是几个月之后，他父亲就病死在路上了。胡亥作为儿子，亲眼看见他的父亲，在几个月之间就从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一下子变成一个腐烂的尸体。这个过程胡亥亲眼目睹，对他的刺激非常之大。他从父亲几个月的生死变化中悟出来了一个人生道理：人生太短。

所以，八百年以后，唐代有一个诗人叫许浑，写了两句很有名的诗：“末道少年头不白，君看潘岳几茎霜。”你不要说年轻人，也不要说你的头发不白。我们特别年轻的同志，不要认为自己岁月还早，也不要认为自己的人经不住岁月的魔力。黑发变白发，不过短短的几十年。

潘岳是我们中国古代西晋时期一个著名的美男子。潘岳年轻的时候漂亮得很。他坐着车在洛阳的大街上一走，那洛阳大街上的美女都照着潘岳的车子扔水果。他一出去，一圈就拉着车水果回来了。那是中国很有名的美男子，按照今天来说，就叫快男，不是超女也是快男。

但是许浑却说，没有多长时间，潘岳的头发就白了。那潘岳再出去，人们就不给他扔水果了。自古以来，爱美之心是相同的，古今中外这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胡亥确实是想享乐。胡亥当皇帝之前，在沙丘亲眼目睹了父亲秦始皇的死亡，使他感受到人生短促。他希望能够享受人生，但他是用非法的手段登上帝位的，他的心里毕竟是虚的。在内心深处。
他还有害怕失去皇位的恐惧感。恐惧跟享受比起来，胡亥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恐惧的问题。那么他是怎么解决自己内心的恐惧感呢？怎么解决？杀！

然后胡亥就对大臣和他的兄妹们实行白色恐怖。紧接着，秦始皇的十位公子在咸阳街头被集体斩首，十二位公主在杜县被处死。

秦始皇有一个儿子叫公子高。公子高自己知道难免一死，他就想逃。但是他担心逃了以后，家的家人会被杀。最后，公子高逼得没有办法，给秦二世上了个奏书，要求为秦始皇殉葬。秦二世答应了，公子高殉葬而死，保全了自己的家人。你看他惨到什么程度。

另外，秦始皇还有三个儿子，叫公子将闾等三人。这三个人也被抓起来了。抓起来以后就说他们失礼。这三个人其实是非常谨慎的，任何事情都挑不出来错。结果胡亥派人去杀他的时候，他想知道我们三个人罪名是什么。所有的礼节我们都没有违背过，所有的错话我们都说过，我们犯了什么罪？

执行死刑的人说：“我没有参加讨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奉命要杀你们三个。”最后公子将闾这三个人仰天大哭，喊着：“老天！天乎！吾无罪！”最后兄弟三个人全部自杀。

秦二世即位以后，把他的兄弟姐妹全杀光了。这种大屠杀导致整个皇族都震惊了，可以说秦始皇所有的子女在秦二世即位后一不久全部被处死。杀的是杀，自杀的是自杀，殉葬的是殉葬，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这是一步。另一方面，杀大臣、重臣。所以胡亥继位以后采取的所有这些做法，实际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巩固自己当皇帝的这个地位。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胡亥不知道用政绩证明自己是合法的，只知道用屠杀、用白色恐怖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秦帝国建国以后，在他的皇族内部发生的一次大的屠杀，也就是这件事情。这么一个大屠杀，其实是和什么事情有关的？是和沙丘政变相关的。没有沙丘政变，就没有胡亥登位；没有胡亥登基，就没有这场大屠杀。

所以我们在讨论这个大屠杀，讨论秦二世巩固自己地位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提到沙丘政变的问题。因为沙丘政变……
本来轮不到当皇帝的胡亥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这不仅使大臣和皇子们遭了殃，历经了大屠杀的悲剧。而且，胡亥窃取地位，也直接加速了秦帝国的灭亡。可以说，沙丘政变既改写了秦帝国的历史，也改写了中国古代的历史。

那么，这一场政变为什么能够发生，它又为什么能够取得成功呢？如果没有沙丘政变，就没有二世继位，就没有这场大屠杀。沙丘政变是为什么会发生的？我想它的原因无外乎是两个方面：一个是偶然性，第二个是必然性。它是偶然性和必然性交互作用的一个结果。

当然，我们分开来说它的必然性。我给它概括了六个方面，有六大必然性：

第一，迟迟不立皇子；
第二，迟迟不立皇太后；
第三，诏书变遗诏；
第四，赵高的敏感和赵高的操控得法。赵高发现了个政治漏洞，而且赵高怎么样说服胡亥，胁迫李斯，赵高做得是很到位的；
第五，李斯变节；
第六，扶苏的愚忠愚孝。

第六条就是沙丘政变发生的必然。这六大必然因素其实我们刚才讲这六条还不是最根本的，导致沙丘政变最根本的原因是秦始皇建立的皇帝制度。皇帝制度确立了皇帝的至高无上，使大臣们不敢怀疑皇帝的任何决定。因此，皇帝制度为野心家、阴谋家借皇帝之名发动宫廷政变提供了一个客观的根据。谁敢怀疑皇帝的遗诏？谁敢不执行皇帝的遗诏？只要有皇帝的遗诏，谁都可以去当皇帝，其他大臣都不敢怀疑。所以，秦始皇亲自确立的皇帝制度导致了沙丘政变。

如果说我们探讨沙丘政变的政治原因，或者它的必然性的话，前面的六条是必然性，其实最大的必然性是秦始皇自己定的皇帝制度。

那么，偶然性呢？既然沙丘政变有必然性的一面，也有偶然性的一面，偶然性的一面是什么？我觉得有四条：

第一，秦始皇病死沙丘。秦始皇死的地方不对，假如他死在咸阳，你想想情况会有多大的变化。如果秦始皇不死在沙丘，而死在咸阳，当然一个人死在哪，这不好说，得看那辆车，但死在什么地方是偶然的。不过，这个偶然性很重要。你想想，如果他死在咸阳，大臣们能不知道吗？
大臣们如果都知道的话，那赵高还能够篡改遗诏吗？所以李斯还敢变节吗？所以他死在沙丘。这是一大偶然，死在外头了。大臣们根本不知道。

这是一。

第二，胡亥参加第五次大巡游。秦始皇一生五次巡游，这胡亥都没参加。这胡亥就最后一次他要求参加了。他爹死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偏偏他这么一去，他爹就死了。而且死在路上，死在外边。假如胡亥不参加，前四次没参加，第五次也没参加，那赵高不给胡亥两个人通好气，他能够压服、胁迫李斯吗？李斯会服从吗？李斯会服从，李斯会参加，纯属偶然。但是他导致沙丘政变爆发。

第三，蒙毅在沙丘政变之前出差未归，这也是一大偶然因素。蒙毅是秦始皇最信任的大臣之一。蒙毅如果没有死的话，因为秦始皇一病重，所以他就马上叫蒙毅到国内的名山大川去为他祈福、消灾。蒙毅出差了，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了，已经死过了，消息被封锁了。假如蒙毅没有出差，假如蒙毅出差回来了早一点，蒙毅在身边，蒙毅可是赵高的克星。

蒙氏在当时朝中是没有人可比的，蒙氏具有三大优势。第一，家族优势。蒙氏祖宗三代是秦帝国的重臣。蒙毅的祖父蒙骜是秦始皇的曾祖父，昭襄王的重臣。他有两大功劳，一个是建了三川郡，另一个是建了东郡。蒙毅的父亲蒙武是有功之臣，参加灭燕之战，杀了项燕，俘获了楚王。他的弟弟蒙恬打败齐国，迫使齐王建不战而降。而且蒙恬后来又作为长城军团的司令，统管秦朝的三十万精锐的军队。蒙恬在外掌兵权，蒙毅在内掌朝政，他们兄弟两个，一文一武，一内一外。

所有的大臣，包括李斯在内，都赶不上蒙氏兄弟在朝中这么大的权力。偏偏在沙丘政变之前，蒙毅被秦朝派出去出差了。这一出差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事晚了。这蒙毅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走了？早走一点，早回一点，这事不是都叫他赶上了吗？他如果赶上了，赵高能行成事吗？

我们知道历史记载赵高曾经犯过罪，谁处理他了？蒙毅判了他死刑。秦始皇最后把赵高赦免了。如果是蒙毅在的话，赵高能够那么得心应手地完成沙丘政变吗？所以这又是一个非常偶然的事情。
还有一个偶然性的因素：秦始皇的诏书怎么没有及时发出？秦始皇多英明，二十二岁刚举行加冠礼，立即粉碎了嫪毐、吕不韦两大集团，然后把他母亲驱逐，当然后来又接回来。然后用了十年时间兼并六国统一天下。

那么，一个英明的皇帝怎么能够在死的时候，留下来那么一个巨大的政治漏洞？秦始皇这么一代有作为的君王，最后留下这么一个大政治漏洞，对身后之事一点都没有做周到精密的准备，这不也是一个偶然吗？我觉得我们前面讲的六大必然，又讲了四大偶然。这些偶然性给必然性交织到一块，就发生了沙丘政变。

有了沙丘政变就有了胡亥继位；有了胡亥继位就有了皇室内部的大屠杀。所以，这一系列事件是环环相扣的。大屠杀我们讲过，它针对的是两个方面：第一是秦始皇的儿子和女儿，就是公子与公主；另一方面针对的是大臣。对皇子和公主的屠杀我们讲过了，秦二世继位以后，对大臣们的屠杀是怎么进行的，我们下一集再讲。

李斯身为秦始皇、秦二世两朝丞相，效力秦国朝政近40年。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两朝元老、开国功臣，却没能逃脱盛极则衰的预言，最终锒铛入狱，受极刑而死。那么，李斯功高盖世，为什么会被杀掉？谁又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呢？

系列节目《王立群读史记：秦始皇之李斯之死》。